363 同昌城

  徐闻从胡亚这几句话里听出了不对劲来,他看了看亢龙,又看了看胡亚,念及松无恙还在场,便先将心头的担忧给压了下去,转而道:“不必了,这些就很好。”

    “那小徐大夫您先忙,我们兄弟二人还得上去。”胡亚搓了搓手,去桌边收了昨日的碗筷后,用手肘捅了捅还在端详松无恙伤势的亢龙,以眼神示意他一道出去。

    两人之间的眼神交锋自然逃不出松无恙的眸子,等到这兄弟二人出了地窖之后,松无恙才问道:“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?刚才胡亚与亢龙二人虽然强作镇定,但神情深处的恐慌是盖不住的。”

    “这……我还真不知道。”徐闻自己也是个被留在地窖里好多天的人,他同松无恙一样,对外面的事是一概不知。

    不过说归说,徐闻还是有些担心上头的情况的,所以将肉汤和粥放在床头之后,便压低声音道:“姑娘你先等等,我出去看看,很快就会。”

    他说完便理了理袖摆快步出去了。

    地窖连通地面的阶梯上,胡亚端着碗筷往上走,边走边说道:“今日出去的人到现在都没回,怕不是真出事了。”

    从那天府衙垮塌,那些叛徒叫嚣起,同昌城里的百姓就自发组织起了一群巡逻的青壮,四人一组,每次两组,一组去城外五里地与城门之间巡逻,另一组则是在城内巡逻。一旦发现点端倪,他们就会及时回来告诉城中的乡亲,让大家好有个准备。

    亢龙闷头跟在后面,好半天了才说道:“若是那群英吉利亚人真回来了,便是拼了命,咱们也得保护好恩人,不能让她再受伤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这话说的,这事我们一开始不就商量过了?恩人用性命给我们开凿了个宝库出来,让我们有趁手的东西来抵御贼寇,我们还怕什么?”胡亚瞪着眼睛,手兀的收紧扣在餐盘上。

    说起来,这还是胡亚和亢龙的无心之举。

    他们本来是想把府衙翻找一遍,给恩人寻个全尸下葬,却是在无意之间发现垮塌的大楼里有好些英吉利亚人的武器。那些武器他们见英吉利亚人操使过,虽然具体的不懂,但总归是能照着回忆,有样学样的。

    有了武器,便不能再寻借口说敌不过人家。

    城中好些年轻人都与胡亚亢龙是一个意识,便是死,也该死的轰轰烈烈,而不是如缩头乌龟一般,不知道头上的铡刀何时落下。

    亢龙嗯了一声,苦笑道:“咱们赶紧出去,先把老人小孩和女人藏起来吧。”

    “我们说了不算,老人和女人执拗,说是要死便一起死,谁也不能苟且偷生,但咱们也不能真让老人和女人顶上去不是?”胡亚说着停步,扭头看他。

    只是他剩下的话还没出口,便看到了追出来的徐闻。

    徐闻听了半耳朵,神色惊恐地问道:“什么一起死?外面已经是这般局面了?英吉利亚人回来了?”

    他举着手跑上阶梯,袖子贯到了手肘处。

    不等胡亚与亢龙说话,徐闻又道:“还不快走!带我一起出去,若是真有人受伤,我也好及时为他们医治才是。”

    胡亚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。如徐闻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在紧要关头都没想过要跑,他们有什么理由不去拼命?

    “哭什么哭?别吓着小徐大夫。”亢龙拧着眉头拍了拍胡亚的肚子,再回头对徐闻道:“小徐大夫您别担心,外头还没出事,只是做一个预想,若英吉利亚人回来了,那些武器之下,怕是用不着小徐大夫您救的,救也救不回,您还是在这儿好生救恩人吧。”

    徐闻将信将疑地瞧着亢龙,说:“你可不能哄我,若是外面真出了事,你要让我知道。”

    “是,怎敢欺瞒小徐大夫?如果真的出了事,我一定及时回来告诉您,您现在就安心回去吧。”亢龙往回推了推徐闻。

    等到徐闻回地窖里时,松无恙已经自己把身上剩下的银针给拔了。她忍痛撑着身子坐起来,一手扶着光秃秃的床板,一手端着肉汤咕噜噜喝了个精光。

    喝完汤,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衣袍底下换得十分妥当伤药,再抬头,与风风火火地跑进来的徐闻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许久。

    徐闻只觉得有一声嗡的钟声敲在他脑仁上,敲得他面红耳赤,张着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。

    “外面怎么样了?”松无恙率先打破了地窖里的安静。

    僵在门口的徐闻这才抬手摸了摸鼻头,一步步挪进来,支吾道:“没,没怎样,胡亚他们说一切都好,只是在设想那群英吉利亚人回来之后的场景。”

    设想?

    怕是没那么简单。

    松无恙将喝干净的汤碗搁下,转而端起了粥。只是单手喝粥便只能豪放地对嘴喝,而松无恙此时胸口有伤,大口吞咽会使得她身上的疼痛加剧。

    徐闻连忙冲过去,在抢过粥碗之后,坐在床板边缘,一边舀粥一边飞快地说道:“换、换药一事……我、我会负责的。”

    他本来是有两个药僮的,一个男娃,一个女娃。可这两个孩子是苦命的,那群英吉利亚人在入城时曾大开杀戒,以杀鸡儆猴,俩孩子从家中出来去医馆的路上,便遭了毒手,连个全尸都没能找到。眼下城里的人都各行其事,徐闻落得孤身一人,想要找个能帮这姑娘换药的妇人都难,便也只能口念百无禁忌,自己亲手给她换药。

    “用不着你负责。”松无恙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粥,面无表情,“既然是大夫,就该通透一些,在你面前,我不是女人,只是病人。”

    这话说得徐闻都羞愧难当了。他梗着脖子一勺一勺地喂着,脸是一路红到了脖子根,好半天没说得出话来,哼哧哼哧地憋着气。

    一碗粥喝完,松无恙略有饱腹感,餮足地眯了眯眼睛,而徐闻却是险些背过气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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