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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章:子弄父兵(上)

,暴胜之端起茶水抿了一口,看着胖太守,没有继续说下去,而是提出了一个看似不相关的问题:

    “太守,古之士人,有道则仕,无道则走,比之今何如?”

    “自是远不如矣。”

    想起自己从书中看到的洒脱,说不干就不干,国君哀求也不管用的前秦士人;

    又想起自己每次去未央宫,都战战兢兢,汗如雨下,每走一遭就要动手洗一遍朝服的经历。

    胖太守的胖脸一抽,摇头叹道:

    “我知你想说什么,不过是问我想不想回到先秦,享受一回特等待遇。”

    “想肯定是想的,可光想没用。

    现如今,普天之下,除了大汉就是蛮夷,国内的各个侯王国也被整得老老实实,每年买着白鹿币被当成猪一样杀,你我想走也没地方走啊。

    总不能你俩当子路,我胖某当孔夫子,咱三乘浮浮于海吧?”

    “唉,现在的大海上,没有能载得下某家的船。”

    摸着大肚,胖太守伤感不已。

    “绣衣,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,岂能牵连妻子?”

    想了想抛妻弃子,东浮出海,只为活命的场景,李都丞不由用力一拍桌:

    “大不了咱就认了,不过是去东市口走一遭,哪有独自逃命,抛弃妻子的道理呢!”

    “吧唧吧唧。”

    捡起一片炭烤鱼炙,胖太守嘶溜一口咽下,大口地咀嚼,小声嘟囔:

    “我倒是不介意,反正她们只是在馋我的钱,不是馋我这个人。”

    “可我就是怕跑之后,再也吃不到这等美味了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“哈哈,说笑了,暴某怎会让大家抛妻弃子,奔逃四夷。”

    沉默片刻,暴胜之突然哈哈一笑,端起茶杯一饮而尽。

    “那你好端端地说这话干啥?”

    嘴里嚼着肉,胖太守拿小眼睛瞪着暴胜之。

    “哗啦。”

    起身给自己倒了杯茶,顺道给胖太守添了添水。

    “还是满的。”

    李都丞端起茶杯亮了亮,摆手拒绝了添水。

    “咚。”

    把茶壶放下,暴胜之重新坐下,笑道:

    “陛下在因为狂生的几句狂言处决我们的时候,其他官员和贵戚必定会兔死狐悲,不由自主地想‘轮到自己的哪一天又该如何’,心中惶然不安。”

    “好教大家知晓,我们的潜在队友还有很多,我们并不是在孤军奋战,不要那样的绝望。”

    “吨吨吨,前提是你能正面和陛下抗衡,甚至压制,就像建元年间的窦太皇一样。

    到时候自有无数‘不为强御’的大臣挺身而出,抵住皇帝手脚,将其压在角落。”(注一)

    “要不然,所谓的潜在队友永远都是潜在队友,指望他们给你掉个泪,收个尸还行,其他的……嘿。”

    毫不客气地端起续满的茶水一饮而尽,胖太守露出沾满各种佐料的牙齿,对着暴胜之冷冷一笑。

    “嘶溜~”

    “何况,紫……紫仙人可不是什么狂生,说的也不是一二狂言,那分明就是对大汉朝的诅咒。”

    本想直呼姓名,却又猛地想起那诡异的虚影,和惊恐的秦汉百年史四格漫,胖太守哆嗦一下腮帮,从心地改口成了“紫仙人”。

    “不然。”

    摇了摇头,不再说话,暴胜之沾着茶水在几案上写了个“卫”字,想了想又觉得不妥,伸手在后面加了“太子”二字。

    “这些人不能依靠,可他一定会对我们伸出援手。”

    “卫太子?”

    重复了一遍,胖太守皱起了眉毛,不耐烦地看着暴胜之:

    “暴绣衣,不用你说,我也知晓,太子和皇帝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对立的两极。

    但卫太子为人懦弱,性软,他如何能与陛下抗争?”

    “……太子性软,可卫氏,以及那些和太子绑死的家伙,他们的胆子却大得很呐。”

    端着茶杯,暴胜之意味深长地一笑,暗地里却是把刘据骂了个狗血喷头:

    “外郡太守都知道你不行,不愿意上你的船,你这太子做的,未免也太失败了吧?”

    “也对,太子都及冠数年了,也该发出属于自己的声音了。”

    胖太守点了点头,夹起一筷子菜塞到嘴里,吧唧吧唧嚼了起来。

    “不妥。”

    一直安静的李都丞突然出声,看着暴胜之,一字一顿地说道:

    “你我若去认罪,只是丢官罚金,最差不过一杯毒酒,自己死了,却能保全家人。”

    “若是卷进太子之争,成功自然无话可说,可一旦失败,别说妻子了,宗族都会被牵连的。”

    “请恕长君不能苟从。”

    朝着两人拜了拜,李都丞扶着几案起身,就要离开。

    注一,刘彻的建元新政失败全过程,

    〔魏其、武安俱好儒术,推毂赵绾为御史大夫,王臧为郎中令。迎鲁申公,欲设明堂,令列侯就国,除关,以礼为服制,以兴太平。举适诸窦宗室毋节行者,除其属籍。

    时诸外家为列侯,列侯多尚公主,皆不欲就国,以故毁日至窦太后。

    太后好黄老之言,而魏其、武安、赵绾、王臧等务隆推儒术,贬道家言,是以窦太后滋不说魏其等。

    及建元二年,御史大夫赵绾请无奏事东宫。

    窦太后大怒,乃罢逐赵绾、王臧等,而免丞相、太尉,以柏至侯许昌为丞相,武强侯庄青翟为御史大夫。魏其、武安由此以侯家居。——《史记·魏其武安侯列传》〕

    “热热闹闹”的建元新政轰然倒塌,只因窦太皇一怒。

    看起来刘彻挺无辜的,一场“先进的改革”被顽固派无情摁死,但实际上,建元新政远远谈不上“改革”,只能算得上新官上任三把火,或是刚刚上位的狮王围着领地撒尿。

    就像那位被刘彻迎来的鲁申公,他直言不讳地指出了刘彻的问题——“为治者不在多言,顾力行何如耳”。

    换成现在的话,就是实事求是,力戒空谈。